寇仲半跪在船板上,用井中月撐著身子,並非他不願意起來,而是以他此刻的狀態確實難以起身,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力竭的感覺。
但他沒有絲毫沮喪,因為他能接下宋缺三刀就表明他以後能接下三十刀、三百刀,甚至在刀道上超越宋缺,這非是他狂妄自大,而是當宋缺面對他不得不拔刀時,便說明宋缺並非高不可攀的大山。
這一戰雖然敗了,但是寇仲的信心更足,只是隱隱有些擔心李志常,無論他從這次交手獲得了怎樣的信心,可宋缺的刀法絕非出神入化可以描述,他能夠感受到宋缺和李志常是真正同一層次的人物,李志常如今的狀態面對宋缺勝算並不大。
明月高懸在天上,為灰暗的天空,撐起一片動人的色彩。越過重重院牆,問劍閣就在宋缺眼前。
月色的溫柔細膩和此刻的安詳靜謐構成的動人天地里*無*錯*李志常的聲音從閣樓上上傳出來,不急不緩,字字清晰在宋缺耳邊響起「亦不知李某有何德何能,能讓天刀十五年來首次離開嶺南,若是能在這動人月色中和宋兄喝酒談心,當是一件極為快樂的事情,不過在下當然知曉宋兄此刻卻無這樣的心思。」
李志常此刻平非平日那樣狂放不羈,反而顯示出道門大宗師的謙虛沖淡,可是隱然間又表明不懼宋缺天刀的威勢,可謂柔中帶剛,氣度非凡。
宋缺已從李志常的聲音中,聽出了他氣息不調。這種純以心靈的判斷。並非入微就可以做到。因為除了他這一級數的高手,任何人聽來,李志常的氣息都是無比正常。
他油然起步,施施然上了閣樓,月光從東面灑進來,照在李志常如雪的白衣上,偶有清風吹來,振起衣袂。仿佛李志常隨時要飛仙而去。無論容貌、風度還是見識,生平除了石之軒之外,宋缺從未見過能和李志常相提並論的人物。
宋缺以一種極為平緩的速度坐上了李志常對面的木椅,訝然道:「道兄虛極靜篤的心法,可謂渾然忘我,若非身負傷勢,宋缺亦不知能否占據上風。」
宋缺撲面而來的心靈壓力,對於李志常便如『清風拂山崗,明月照大江』一般,難以撼動他靜如止水的心境。宋缺一句『亦不知能否占據上風』對李志常的震撼才是最大的。只因為這句話表明宋缺此刻心中『沒有勝,沒有敗』。這兩種念頭早就被他拋開,而此刻宋缺的人和宋缺的刀便是貨真價實的天刀,再沒有其他東西。
若是一般人一定會好奇,如若沒有勝敗之念,那還分出勝負做什麼。
這便是因為宋缺破開了事物的表象,推及了深層的物理,心中生出勝負的念頭對於勝負本身其實都是多餘之物。
李志常輕輕道:「宋兄由極於刀的感性而入忘刀的理性,拋開了勝負的執念,這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境界,即便是我也難以用言語來形容宋兄此時的境界,若要推到現實中來,我只能猜測宋兄一舉手一投足恐怕都能發揮出自身的極限能力。」
宋缺淡然笑道:「言語上的交鋒對你我來說果然沒有絲毫用處,道兄並非眷戀權位的人,你我聯手幾乎可以稱得上宇內無敵,只是以道兄的性情絕不可能久處帝王之位,因此道兄何不早早交出權位,讓給合適的人來擔當。」
宋缺此話直言李志常的性情,也表明他對領導兩家勢力勢在必得的決心,落在事實上宋缺便有鳩占鵲巢的嫌疑,但宋缺沒有絲毫羞愧。
李志常深深明白宋缺所言大有道理,不過爭天下不是他一個人的事,如果他撒手不管,將攤子直接交給宋缺,那麼置虛行之等人於何地。
同時宋缺也是如此,嶺南練兵三十載,對這天下局勢時時關心,甚至不惜將大女宋玉華嫁入蜀中,若是簡簡單單屈服於李志常,那對宋閥中那些軍士如何交代。
宋智便是看不明白這一點,相比宋缺,他是天生的世家子弟,亦沒有宋缺年少時週遊天下觸及了底層疾苦的經歷,因此底下人的心思並不在宋智考慮範圍之內,一心只想以南統北,早點恢復強漢榮光。
李志常哈哈大笑道:「宋兄終於圖窮匕見了,不過今夜有人來替在下應這一番對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