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殿下已認定國勢難挽?」周憲皺眉道。
李煜一愣:「娥皇何出此言?」
周憲隨口道:「殿下言下之意,在想除掉郭紹;剛才又提及最近進貢之事……但你不可能急著布局此等事。風險太大,更不容易成功;現在還不到那種地步。那不是認為國勢難挽,才會早早準備這種謀劃?」
李煜轉過頭,看了一眼旁邊桌案上凌亂擺放的象戲(象棋)。他搖搖頭,嘴角露出一絲苦笑:「娥皇想得太多了,只是因父王今日召見問國策,我隨意胡思亂想罷了。」
周憲聽罷鬆了一口氣,說道:「確實郭紹對周朝廷很重要,殿下難免會如此想。但是那種歪路不是制勝之道,殿下還是別將大事寄托在謀刺這種手段上。」
李煜點點頭,握住周憲的手,情緒有明顯的波動:「你沒有變心罷?」
周憲使勁搖頭,眼睛露出一絲傷感:「殿下,我們忘掉東京的事吧……最近我感覺你似乎不信任我了。」
李煜道:「我待娥皇和周家的人,與以前沒有半點差別。你想想,我做太子後,可曾虧待過你們?」
周憲沉吟片刻,忙說道:「最近天氣不好,可能我容易胡思亂想。」
李煜笑了笑,轉頭看門外的雨:「這麼大的雨,韓熙載府上卻有夜宴,邀請了我,現在時辰不早了。」
周憲叮囑了幾句,送李煜出門。她默默地站在重檐下,看著李煜的背影消失在迴廊,這才收回目光。天空的雨已落成線,瓦頂上的積雪飛速掉落,在石頭陽溝的水面上打得直冒水泡。周憲忍不住伸手接著一條水線,頓時冰涼得觸覺從手心傳來,渾身都輕輕打了個寒顫。
回金陵後的日子,尋思起來與以前差別不是很大,可就是缺一點這樣能直接感覺到的真實……一切事仿佛都存在於頭腦里,如同夢中一般虛無縹緲。
她緩緩從宮闈之間走回臥房,目光停留在桌案上的象戲上。她一下子想到:象戲的制勝之道與圍棋不同,象戲的關鍵在策略的長遠,能走一步看五步,就算是入門了。
李煜在某一瞬間,目光看著象戲,是在暗示什麼嗎?暗示自己那句「國勢難挽」看得比較遠,如此一來他也應該看到了的……李煜在軍政實務上不太擅長,但心智還是十分聰慧的一個人。
周憲心裡一陣添堵……都是那郭紹破壞了這一切,我恨他!不,我已經冷漠地遺忘他。
周憲翻出那副剛畫好的梅花圖,走到燈架旁邊揭開銅蓋,餘燼已無,她生氣地「嘩」地撕成兩瓣,接著又拼命地撕碎,丟在了旁邊的盂中。飄蕩的紙屑如同落花一般,恍然之中仿佛有一個聲音:夫人就像梅花,綻放在苦寒的風雪之中,卻美麗傲立。
她倒在榻上,伸手抓扯毯子蒙在頭上,難受地說道:「何苦這樣作踐自己,他估計早就忘了……什麼甜言蜜語,不過是騙人的鬼話!」
梅花……她又回憶剛才和李煜短短的一幕,他問在做什麼,又不顧自己努力岔開話題,再問畫的是什麼。
當時周憲心虛,就老實說了。但這時在腦中重現那一幕,直覺有點奇怪……太子是在試探自己,是不是對他說謊?
周憲頓時坐了起來,在榻前坐了一會兒。外面「嘩嘩」的雨聲雖然很吵,但反而掩蓋了人的說話聲,反襯出一種靜謐。
良久,周憲站了起來,坐到自己畫畫的位置,看著空的畫架。她轉過頭一看,牆邊是一副燈架。周憲一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做著瑣碎的事,重新起身,走到了牆邊,在牆邊慢慢地踱著。這時一張人物畫上的一個小孔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。
周憲小心翼翼地避開放在前面燈架,把眼睛湊過去看了一下,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到。她站在這幅畫前來回踱了許久,然後轉身向門口走去,朱唇間輕輕吐出聲音:「一,二,三……」
走出門口,她輕輕掀開旁邊書房的門,轉身掩上。然後不緊不慢,一步步地走過去。「嘩」這副書架並不重,她掀開就看到了舊的牆壁。仔細瞧了一會兒,周憲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,準確地拉出了一塊磚頭,把眼睛湊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