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都,某賓館。
陳桃已經恢復了女工打扮,兩條大辮子搭肩上,清純可愛,跟在深城時的那個女騙子完全不沾邊。
鄭學紅也穿回了松垮的土西服,他舉著啤酒瓶說:「來來來,先干一瓶!」
「隨意就行,我酒量不太好。」宋維揚是個極度理性的人,即便是談生意,他都很少有喝醉的時候。
「馬大哥隨意,我幹了!」陳桃舉起酒瓶,仰脖子咕嚕嚕把一瓶啤酒直接喝完。
「桃子豪爽!」鄭學紅豎起大拇指,也跟著幹完一瓶。
宋維揚笑了笑,只喝一口,然後伸筷子夾涼菜吃。
這仨騙子做賊心虛,不敢在外邊喝酒,既是怕遇到搶劫的,也是怕遇到熟人——畢竟《羊城晚報》的高記者也在花都。
他們抬了一整箱啤酒回賓館,又買了不少炒菜和涼菜。分別在即,都有些悵然,喝酒的速度亦快了許多。
鄭學紅一看就是個酒缸子,幾瓶啤酒下肚,就跟喝開水似的,感慨道:「老弟啊,去深城之前,我是什麼都不知道,跟個傻子一樣。要不是遇到你,可能我現在正睡特區大街上,然後被聯防隊抓去當苦力修路。真的,我老鄭這輩子佩服的人沒幾個,你是其中之一。」
宋維揚舉著酒瓶說:「老哥客氣,沒有你跟桃子幫忙,我也是不好賺錢的。」
「對,還有桃子,小姑娘有靈性,是個做大事的。」鄭學紅說。
陳桃的酒量並不好,已經搖頭晃腦暈乎乎了,白皙的臉蛋上泛起酡紅,醉眼迷濛道:「我……我不行,我就跟著兩位大哥演戲。遇到馬大哥的時候,我沒身份證,沒暫住證,身上的錢只夠買幾個饅頭。當時我就想給人做保姆,一個月賺1000塊錢就知足了。呵呵,呵呵呵呵呵……沒想到,我現在成了小富婆。馬大哥,來,我敬你一瓶!」
這姑娘貌似要發酒瘋。
「不能喝就少喝點,」宋維揚句瓶輕碰,問道,「你們以後有什麼打算?」
鄭學紅搖頭說:「不知道,可能是回去繼續當副局長吧,我職務還掛著呢。出門之前,老子雄心萬丈,到了特區完全不是那回事兒。社會上的水太深,還是機關單位更容易混。反正已經有幾十萬了,存銀行吃利息都足夠。」
鄭局長還是眼界太淺,小富即安。
陳桃歪坐在椅子上,偏偏欲倒,一臉傻笑:「剛考上中專那會兒,我就想當一輩子工人。等到下崗了,我只想打工賺錢養家。現在真有錢了,反而不知道該幹什麼。呵呵,有錢真好,想買什麼買什麼。」
宋維揚也感覺很奇妙,如果不是他重生回來,眼前這兩位的人生軌跡,肯定就完全不一樣了。
鄭學紅可能因為沒有通行證,在花都火車站時就打道回府,繼續當他的副局長。也可能冒險鑽鐵絲網過去,在一臉懵逼當中,或是頭破血流,黯淡收場,或是進化變強,成為草莽英雄。
至於陳桃,大概她真的會去給人做保姆。碰到好人就算了,若是碰到壞人,欺負她一個沒身份證的弱女子,簡直隨便拿捏。不知這姑娘在另一個時空吃了多少苦,最終洗去純真,給台商做小三,蛻變成不擇手段的蛇蠍女強人。
宋維揚依稀還記得,他上輩子跟陳桃僅有的一次交流。
那是在某個商業論壇的大型酒會上,西康省女首富陳夢希女士光彩奪目,穿著身黑色晚禮裙艷壓全場。而咱們的容平市知名企業家宋維揚先生,只能遠遠看著,因為她的身邊站滿了政商界大佬。
那天晚上,他們只有兩句對話:
「陳女士你好,我是頂峰置業的宋維揚。」
「原來是宋老闆,希望我們以後能夠合作。抱歉,我先過去一下。」
合作是不可能合作的,因為陳夢希女士很快就進監獄了,宋維揚再牛逼也不能進女監談生意啊。
往日種種,恍若隔世。
真的已經隔世。
又是半瓶啤酒下去,陳桃臉紅得能滴出水來,笑呵呵問:「馬大哥,要不我繼續跟你混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