單程氣得呼吸急促,雙目圓瞪,他今年十八,身體健碩,面上沒有髭鬚,綰髮椎髻於腦後,左耳帶著一枚碩大金環,圍圓能有三、四寸。
他並未穿著荊蠻傳統的楮木皮製成的衣裳,其身上窄袖短衣、蔽膝短褲皆是用漢人精細布料縫製而成,並染以草實,令衣服色彩鮮艷。
荊蠻皆「好五色」、「以斑斕布為飾」,即使他漢化頗深,也沒有改變荊蠻這種古樸的審美觀。
荊蠻居於山野,以家庭為單位,一般三至十戶家庭組成家族,數個至十數個家族合為一寨。單程父親就是一位坐擁八十餘戶、五百口人的山寨之主。對於荊蠻而言,其勢力已經相當可觀。
單程所在山寨位于衡山一帶,至於為何會出現在三百里外的臨湘,是因為他不想繼續再被漢人行商盤剝下去了。
一次偶然的機會,他從行商保傭那裡得知,一張品相良好的鹿皮,在臨湘能賣到二百錢,而漢人行商來他們山寨給出的價格僅為六七十錢,相差三倍。就這點錢,往往還沒捂熱,就又被漢人行商賺了回去。
單程越想越生氣,憑什麼他們整日出生入死,卻只能獲得一點微不足道的利益,而漢人行商什麼都不用做,就能得到最大好處。
在費了好一番口舌,說服父親後,便有了這次臨湘之行。
然而單程還是將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,現實給了他當頭一棒。
他既缺乏渠道,又缺乏人脈,本身還是荊蠻,貿貿然來到臨湘,就差在臉上寫「我是肥羊」四個大字,臨湘皮商怎麼可能不趁機大肆壓價。
這已經是單程走訪的第四家皮肆,一張上好鹿皮,之前三家最高只出到一百錢,這家更過分,居然才給八十錢。
單程壓不住心頭怒火,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話道:「我來之前已經打探清楚,一張完好鹿皮市價當在兩百錢,你這裡還不到市價的一半,你是不是看我是盤瓠的子孫,故意矇騙我?」
皮商是一個四十餘歲、身穿白色精麻衣服的中年人,只見他一臉譏諷道:「一張鹿皮就想賣兩百錢?簡直是痴心妄想,換成熊、虎之皮還差不多。」
單程哪怕再不懂皮貨行情,也知道熊、虎之皮的珍貴,怎麼可能才值兩百錢,一路行來走訪這麼多家皮肆,就屬眼前之人心最黑。
如果不是身處漢人地界,他一定要讓對方知道他的厲害。如今只能忍下這口惡氣,去下一家看看。然而對於此次臨湘之行,他已經生出幾分悲觀之意。
見荊蠻打算離開,皮商不緊不慢地道:「蠻子,從你們來我這裡的那一刻起,整個臨湘就再無人敢要你們的皮貨了,除非你們將皮貨原封不動帶回家,不然就只能賣給我。」
「漢賊你說什麼?!」單程頓時勃然大怒,「鏘」的一聲拔出腰間長劍,跟在他身後的七名荊蠻同伴見狀亦紛紛亮出兵器。
「怎麼?你們還想在這裡動手不成?瞎了你們的狗眼!也不打聽打聽這裡是誰家的產業。」
皮商怡然不懼,一聲令下,後面邸舍立刻奔出十幾個青巾芒鞋、手持利刃的保傭,反將荊蠻圍住。這些保傭個個體格強壯,氣勢兇悍,更像是打手。
衝突大有一觸即發之勢,劉景恰好趕到,急忙撥開人群,走進肆內。
皮商見來人是一名頭戴黑絲介幘、身穿灰色紅緣領袖吏袍的少年,本來不甚在意,但心思一轉,似乎想起了什麼,恭恭敬敬行了一禮,口中問道:「小人冒昧問一句,足下可是市左史劉君?」
劉景聞言眉毛一揚,輕輕頷首道:「沒錯,足下認識我?」
皮商示意諸保傭收起兵器,而後伏跪地上,大禮參拜。通過他的自我介紹,劉景才知道他叫周衛,是族兄劉宗的家奴,這家皮肆赫然是族兄劉宗的產業。
心道難怪此人表現得如此囂張跋扈,說他欺行霸市也不為過,原來是仗了族兄劉宗的勢。
這也解釋了一家皮肆為何會有這麼多打手,他們十有八九是劉宗豢養的門客,平日在肆中幫傭。
既然對方是族兄劉宗的家奴,劉景也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