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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黑的,一粒粒一坨坨的,漫山遍野的難民。
這猶如世界末日一樣的景象讓黎嘉駿目瞪口呆,只是翻個山而已,世界都變了,原以為洶湧著人流的武漢已經夠亂的了,卻沒想到真正的重頭戲正在野外上演。
她不是沒見過難民潮,在關外,在山西,在河北,她都見過,可是卻沒有如此大規模的,洶湧的人潮,乍一眼望去,就好比牧場的氂牛群,慢吞吞的移動著,往著同一個方向。
二哥醒了過來,眯眼看了一會兒,嘖了一下:「別撞到人。」
「可前頭太慢了。」司機是一個姓李的警衛員,他的副駕駛座上坐著的就是姜副官,兩人都往外伸出手去,驅趕著。
不料姜副官的手忽然被一個大娘拉住,那婦人追著車子連跪帶跑,一邊聲嘶力竭的哭,一邊語速極快的說著什麼,她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的,褲子更是短了一截。
「她在說什麼?」黎嘉駿聽不懂這兒的方言,也聽不出這女的說哪兒的方言,只見姜副官拼命甩了幾下手,終於甩脫了那婦女,車子猛然加速開了一段路,把那婦女甩在了後面。
「要吃,要喝,還能要什麼。」二哥竟然顯得很平淡,「駿兒,聽哥一句,誰要也別給。」
「……」知道二哥不是那種冷血的人,黎嘉駿便不問,只是看著他。
「大家都活不下去,你給一個,就會被第二個纏上,接著第三個,第四個,看看這樣,你能給多少?到後來你都能被吃了。」
道理她都懂,可良心上必須過不去,但她的口糧也是有份例的,少一頓就餓一頓,在這荒郊野外,有錢也買不到吃的,她也慈善不起。
她只能在喇叭聲中閉緊了車窗,默默的看著外面。
這一波難民似乎長途跋涉了很久。
聽起來是廢話,可實際上常理講,大部分人路過武漢這樣的大城市都會進去補給一番的,可這群人卻貌似沒有,該破爛破爛,該髒的髒,小孩不管男女都光著屁股在地上跑,男人拉的板車上,老娘老婆都坐在上頭,腿上蓋著棉被。
這就是全家穿一條褲子。
她這一路曾經見識過她所未曾見過和聽過的貧窮,可她越是看到,越明白她所見到的貧窮並非極致,眼前這樣的甚至可以說是常態,天冷的時候全家都只有一條棉褲,為了怕洗壞,全家輪著穿一個冬天都不帶洗一次,在人也不洗褲子也不洗的情況下,褲子裡外會有多髒可想而知。
貧窮所產生的異味便是如此產生的,可當你捂著鼻子從他們面前走過時,他們都只會麻木的看看你,因為他們無力改變現狀。
而現在,戰爭在所有的貧窮上都加了一個秤砣,沉重到要把這些彎了一輩子腰的農民活活壓垮,一路上,這些男人女人,他們背糧食,背老娘,背老爹,背妻兒,有時候翻山時為了不磨壞家畜的蹄子或傷著哪兒,他們甚至還要背騾子,背羊……
女人的懷裡裝得了孩子也裝得了母雞,孩子的身邊睡的了母親也睡得了母豬,男人的窩頭裡可以是石子兒也可以是爛泥……
講究這個詞,在生存面前,一無是處。
運輸隊裡都是些身強力壯的士兵,大家輪流坐車休息,行進速度自然遠快過難民,很快他們就過了好幾撥難民,到快夜裡時就道附近的村莊去借宿,有時候遇到一些當地的保安團便同行一段,自然是有人好奇甚至垂涎他們所攜帶的東西的,但是二哥敢運自然不怕搶,他運的,是一批南洋僑胞捐贈的電台、培訓書籍和一些大工廠的車床模具等,並不重,卻非常重要,是以被炸沉了一批後,二哥簡直要痛心疾首。
這些東西當然沒人有興趣,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麼驚險,難民自然是不會對著帶槍的人不軌的,只有黎嘉駿這一個女人算是弱點,但二哥也是有經驗的人,遇到她需要方便之類的,都是帶著槍不遠不近的陪著,避免了很多不該發生的事情。
快傍晚的時候,按原計劃,他們成功到達了第一個村莊,那兒現在已經很少的人,差不多十室九空,但也有人留著,他們將貨物存在村里早已清空的穀倉中,定了守夜的人,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