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寒波澹澹起,白鳥悠悠下』,這兩句詩,兩名儒生也只能覺得好而已,但說好在何處,比『可堪孤館閉春寒,杜鵑聲里斜陽暮』強在什麼地方,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。
這自是兩人還沒到這重境界的緣故。
可是賀知行和徐清長卻知道李志常這兩句詩,不單單強在質樸自然,更是一種點醒。
過去他們也聽過這種道理,但沒有今天這麼直觀。
因為李志常以樹枝為生機,以大地為紙,藉助了天地的便利,自然的氣機流轉。
將那種意境,通過這種巧妙的方式,直入他們的內心深處。
可以說李志常這一番演繹,不止是要壓過徐清長所寫字那樣簡單,而是當頭棒喝,禪宗的獅子吼。
種種妙悟,紛至杳來,在電光石火間,兩人心靈受到的洗禮,絕非簡單的言語描述。
這就好比聽君一席話,勝讀十年書,李志常這演繹,便讓他們的積累,有了質的變化。
其實這不是說,李志常這有那麼厲害,能簡簡單單施為一番,就勝過兩人苦讀數十年,積累的學問。
而是因為他們兩人積累深厚,才能借著李志常的點化產生妙悟。
如同化學實驗,有了核心材料,然後可以反應,生成有用的物質。但是如果加上催化劑,就可以將這一過程大為縮短,反應速度。成千上萬倍的增加。
而兩人究竟悟到了什麼,還得從這詩文中說起。
『可堪孤館閉春寒,杜鵑聲里斜陽暮』。名為寫景,其實染上了徐清長自身的感情~色彩,可謂『有我』之境,以我觀物,言能達意。
自來能做到這一步的,都當得起才子之名,可謂出類拔萃。
但還算不上真豪傑。真大學者。
『寒波澹澹起,白鳥悠悠下』。便顯得極其自然,沒有濃墨重彩,詞句之中,無一處著我。卻物我渾然一體。此可謂『無我』之境,以物觀物,故不知何者為我,何者為物。
這便是無我兩忘,極高明的境界了。
『有我』之境和『無我』之境,高下自然有別。
『有我』便不能忘我,一人所見,便有局限。
而『無我』,卻是以物觀物。無處不在,無所不至。
能夠以各種角度,正確看待天地間自然的道理。更進一步,便能洞悉天地變化,宇宙運轉,自成一片天地,自有一番不可磨滅的道理。
可以這樣說,能寫『有我』。固然是人才,卻局限一方。能寫『無我』。方才稱得上豪傑,為萬世表。
這『寒波澹澹起,白鳥悠悠下』是不是李志常所作,根本不重要,重要的是,李志常看破徐清長境界的局限,其胸襟氣度,自然在徐清長之上。
所謂三流人物比氣力、二流人物比智量,唯有超卓人物,才可以胸襟氣度,走到別人走不到的地方。
「氣學一脈認為世上萬物,都是由氣構成,物質和虛空,都只不過是氣的不同形態。唯有領悟了氣,才能掌握天道人道。李志常剛才就是在以『寒波澹澹起,白鳥悠悠下』,來描繪一方天地,一方山河,歸根到底,不脫離道家忘我之境,不脫超脫物外之情,而這一切,又根基於氣的演化。
那書法的意境,可謂茫茫渺渺,渾然難測,足見李志常的厲害處。」
賀知行看向李志常,心中不免更加慎重了。
徐清長大大方方,拱手一禮,說道:「這十幾年渾如一夢,直到今天才有所醒悟,這一切都拜李兄所賜。」
李志常受了對方一禮,並不避諱,他受得起,不接受,反而是對徐清長的不尊重。
只是淡淡回道:「以徐兄的才學,將來也能領悟到這一點,而且若非徐兄、賀兄這等人物,別人也未必能領悟到什麼,終歸道可以傳,但能否有所成就,仍得看自身心性。」
「話雖如此,可是若無李兄,還不知道,要多走多少彎路,多蹉跎多少時光。」徐清長不由感慨道。
賀知行微笑道:「此事當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