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干日後,代府。
掐指算來,代璽平與柳青青這對主僕,已相處了半個月的光景。
經過時間的磨合,兩人也已逐漸相互了解,彼此的感情也迅速得到了升溫,從一開始相見眼紅的冤家蛻變成了莫逆之交的知己,代璽平的性情也有所收斂,人也正經了許多。
這,正是太夫人極力挽留柳青青作通房丫頭的初衷。
然而好景不長,就在昨晚,在代延慶的唆使下,代璽平又惡習重犯,竟帶著元寶,提著鳥籠,偷偷摸摸地跑出府邸,溜到銷魂窟盡情瀟灑,卻只留下柳青青替他打掩護。
可是柳青青的謊話編得並不高明,立刻便被太夫人識破,渾身酒氣的代璽平回來後,便被罰著餓肚子跪佛堂,去反省思過。
佛堂里,黃幔低垂,但見香菸繚繞,氤氳四散,佛台上供著代家歷代祖宗的靈位以及兩尊垂眉斂目、寶相莊嚴的地藏王菩薩。
香案上,擺放有香燭、貢果,和一碗堆成錐形小山的齋飯。
太夫人正老僧入定般動也不動地跪在蒲團上,一邊手敲木魚,「篤篤」作響,一邊專心念經,時不時還慈目一瞥,乘隙監督代璽平抄佛經。
這時,丫鬟來報:「太夫人,少爺,杭州的姑爺帶高小姐來了。」
聽到「高小姐」三個字,代璽平像是忽然挨了一鞭子似的,立馬像坐在彈簧上一般,跳了起來,驚喜交集:「可是我二姑的女兒嗎?」
丫鬟點頭,垂手道:「回少爺,正是二小姐。」
代璽平樂得竄上跳下,手舞足蹈,像是個剛剛偷吃了兩斤糖的狐狸。
這時,但見門外停著一輛軒敞嶄新的金篷馬車,漆光如鏡,幾可映人。
車內徐徐走下一對中年夫婦,當先這男子,身材中等,筋骨強健,但見其眉骨高聳,雙目深陷,開合之間竟帶著種令人懾服的神采。
嘴上短髭,根根見肉,渾身每一寸皮膚,都散發著古銅色的光澤。
他的手皮糙肉厚,巨如蒲扇,指甲發禿,無疑練過鐵砂掌一類的硬功夫。
此人,正是太夫人次婿,喚作「高鳴」,頭腦精明,左右逢源,不但經商,而且還習武,名下經營著一家「仁義武館」,與江湖各大小門派的掌門亦都有不錯的交情。
這女子,正是太夫人次女,喚作「代翠心」。
她穿著一身極為考究的宮絹羅衣,耳朵上戴著對碧玉耳環,千絲萬縷,挽了個時髦的墜馬髻,髻上還插著根鳳頭釵,雖已年逾四旬,臉上卻看不見一絲魚尾紋,顯得容光絕代。
她不僅駐顏有術,身材也保養得極佳,骨肉勻稱,絕沒有半分多餘的脂肪。
其後,一條窈窕的倩影娉婷尾隨。
人未到,先是一陣芬芳的香風襲來。
只見她上身穿著緋色京緞箭襖,下身則是逶迤曳地的彈墨牡丹花紋蜀錦裙,質料高貴,手工精巧,剪裁也極為合身。
臉上蹬的是鎏金繡花鞋,一雙羅襪並未因僕僕風塵而染上半點塵埃。
鼻若懸膽,頰如春花,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秋瞳,一張飽滿圓潤的絳唇,說不出的迷人。
她那光可鑑人的一頭秀髮,高堆成飛仙髻,束著金冠,髻上橫插支翠翹金雀玉搔頭,露出滴粉搓酥、潔如蝤蠐的雪頸,一束纖腰,僅容一握。
她出挑得亭亭玉立,比以往越發標緻,肌膚若冰雪,綽約若處子,雖不施脂粉,卻愈發襯得她楚楚動人。
此不可方物的姑射神人,正是高鳴與代翠心的千金,亦是代璽平朝思暮想的夢中情人—高雅。
高雅不僅國色天香,更兼冰雪聰明,琴棋書畫,吹彈歌舞,無一不精,樣樣來得,才貌兩全,可謂是具備了名門淑女所有條件。
在她背後,還垂手侍立著一位少女,梳著丫角、穿著件百褶湘裙,一條辮子長可及腰,看樣子,應該是高雅的隨身丫鬟。
高雅蓮足輕移,走起路來很緩,很拘謹,繩趨尺步,每一步邁出的距離都在八寸左右,毫釐不差。
此刻,高雅正坐在前廳下首的梨花椅上,挺胸直背,目不斜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