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一年來,大金兩分,北方女真人無不深感改朝換代的威脅,於是大舉南下,投奔開封朝廷。這一方面為開封朝廷提供了巨量的兵源,另一方面,安置這些人也迅速耗竭了他們兩年來聚集的資財糧秣,以至於此刻坐擁巨城,卻根本沒法與敵人打一場持久的戰爭。
但錢糧上的貴乏是一回事,開封方面可用於守城的木料、石料等等,數量依舊龐大,說是如山如海也不為過。
畢竟開封城曾是是大宋的國都汴京,也曾得大金著意經營,預備作為天下混一後的國都所在。
藉著大金國的昏德公和海陵王兩位的餘蔭,這座城池的營建規格超乎常人想像,近幾年遂王在開封營建軍營、校場之類,無論有多少需求,挑一片無人使用官署或者宮殿樓觀拆除,便什麼都有了。
若考慮守城作戰時的木石所需,那麼多的宏大建築便是拆三五年,都未必用得完。
去年侯摯受女真貴胃排擠,被迫轉任三司,他初時還有些雄心,打算把這些廢棄無用的宮室建築全都轉為堅固的城池,以作為大金復興的憑藉。但隨著局勢的變化,整個開封朝廷的聲勢一時宛如烈火烹油,好不容易積攢的錢糧底子卻流水般出去,侯摯手頭能動用的人力物力越來越少。
到最後,侯摯自家都不明白了,既然朝廷的錢糧不足以支撐長期作戰,城池本身再堅固,又有什麼用?
重修開封內外城牆的工程,最終草草結束,
某日裡他和田琢私下置酒相會,提到自家在三司使任上的公務,帶著幾分憤滿地道:
朝中的女真武人們整天想著取償於南,卻根本不考慮國家虛弱的情形。我侯某人修了半年的城池,想著扎穩根基,其實做的全是無用功。
如今城池也不必修了,眼看著剩下無數的木料堆積在外城,全無半點用處,只有外城的貧民偷偷地拿來當柴禾。哪天惹得我火氣上來,乾脆放一把火,把那些木料全燒了,至少還能看到點壯觀景象,給自家圖個樂子。
當時田琢也無法可想,只勸侯摯暫且忍耐。遂王要登基稱帝,不得不拉攏那些女真人作為門面,等到檯面上的事情辦完,遲早還有信重我等漢臣,靠我們收拾局面的時候。
當時那些話說過便罷,誰曾想後來短短月余,開封朝廷短暫的虛弱完全被敵人所利用,局勢天翻地覆。
待到定海軍連破徐州和歸德府,兵馬一路攻向開封,田琢、侯摯等人再度被皇帝召回身邊密議應對,兩人千方百計尋找破局之策,卻怎麼看都覺得無從措手。
直到負責南方戰事的完顏賽不遣人飛騎傳訊,說京西路的宋軍大舉北上,似乎意圖是要和郭寧的賊軍在開封城下匯合……其他的臣子都覺得,兩家併力來攻,局勢千難萬難,便如絞索已經套緊了脖梗子。田琢和侯摯兩人,卻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早前的醉話。
而醉話化為現實,便是此刻情形了。
烈焰持續翻騰,空氣變得越來越熱,被預先澆灌油料、填充柴草的木柴不斷燃燒,發出發出嗶嗶駁駁的暴裂聲,匯入空氣鼓動的嗚嗚聲和人的嗆咳、慘叫。
就在侯摯身邊不遠,一名定海軍甲士頂著滿頭滿臉的燎泡,甩脫了半邊加州,冒煙突火直奔到火場以外,他瞪著血紅的眼睛看了看眾人,仿佛不相信自己已經脫險。
幾名宋軍士卒持刀作勢,怕他被火氣沖昏了頭腦,暴起傷人,但這定海軍甲士只回頭大喊:「這裡,往這裡走!」
他喊得聲嘶力竭,火場中卻聽不到回應。大火從侯摯修復的豐宜門一直燒到將近南薰門處,在極端時間內覆蓋了方圓數里規模。侯摯在丟棄木料的時候,又刻意作了手腳,把木料堆積得蜿蜒漫長,以至於豐宜門大道也忽然開闊,忽而狹窄。
這甲士衝出的位置,只是兩廂木料交錯的一個小缺口,他自家能脫身,簡直僥天之幸,而火場內外,便如天塹相隔!
那甲士再喊了幾聲,見沒人響應,急得額頭青筋亂跳,雙手顫抖,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悶響。大量汗水從他的鬢髮間淌下,流過燒焦的皮膚,又被熱浪熱氣迅速蒸乾,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