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宗憲本身就是少保兵部尚書,回到京城接兵部,是順理成章的事情,無數前例可循,有很大的成功可能。
唐毅稍微一琢磨,他發現運作胡宗憲回京,簡直好處多得說不完,是一步妙不可言的好棋!
首先,胡宗憲的危局自然解除了,從東南第一人,變成了六部尚書之一,沒那麼顯眼,也不那麼招人嫉妒,說不定就不能避免歷史上的悲劇命運。
其次,胡宗憲接了兵部,就把楊博擋在了外面,經過唐順之和胡宗憲的經營,唐毅有把握在兵部種滿自己的莊稼,掌控兵權,無疑是非常誘人的。
第三,胡宗憲作為一個嚴黨的指標人物,能把他保護下來,其他的嚴黨成員就會更加有信心,在樹倒猢猻散的時候,他們會爭相歸附到唐毅門下,形成一個強大的勢力。
第四,胡宗憲入京,東南就會徹底落到唐毅的手中,再也沒有人可以遏制他,上至督撫,下至普通官吏,唐毅就有了源源不絕的後盾,以東南的人力和財力為基礎,和誰拼鬥,都不會吃虧。
第五,把胡宗憲弄到了京城,嚴黨就失去了一條臂膀,嚴世藩想要折騰,也折騰不起來,倒嚴就會變得更加容易。
第六……
唐毅掰著手指頭算,至少能找出十幾條理由,唯一讓他不爽的就是被嚴嵩設計了。
老傢伙一定知道胡宗憲去找了他,也知道嚴世藩沒有讓胡宗憲見他,嚴嵩為什麼沒有越過兒子,把胡宗憲叫去呢?
道理很簡單,他是泥菩薩過江,自身難保。見到胡宗憲,他能給什麼承諾?什麼都給不了,相見不如不見!
倒不如逼著胡宗憲,另想出路。憑著兩個人的交情,胡宗憲找唐毅幫忙是最好的選擇,而唐毅又在積極布局,想要招兵買馬,胡宗憲主動投靠,正中下懷。
單憑這一手算計,嚴嵩獨霸官場二十年,就不是浪得虛名,如果他不是太老了,徐階根本沒有本事挑戰嚴嵩。
明知道被算計,卻無法拒絕。
唐毅好像吃了蒼蠅,很不舒服,可不管怎麼說,也是一塊肉,他閉著眼睛咽下去!
「默林兄,回京接兵部,這是小弟能想到最好的辦法,你還有什麼意見嗎?」
胡宗憲臉色凝重,不停攥著拳頭,又緩緩鬆開,反覆好幾次,他微閉著眼睛,滿心糾結。
「行之,我只想平定倭寇,等到勝利那一天,解甲歸田,我什麼都不要,還不行嗎?」一個統帥千軍萬馬的將軍,他的肺腑之言,讓人聽得心痛心碎!
唐毅眼圈泛紅,「默林兄,小弟知道你的想法,道理我不想多說,當年我在東南,市舶司何等興旺,一年數千萬的貿易量,有多少油水,老兄心知肚明,我不一樣被調到了京城。退一步海闊天空,老哥還不到六十歲,忍過了最難受的一段,還有你大顯身手的機會。」
胡宗憲這才驚覺,原來自己的難題唐毅早就遇到過了。
是啊,以市舶司的權力,幾乎就是東南的戶部,唐毅剛剛二十出頭,執掌大權,幾乎能和自己這個總督分庭抗禮。
結果呢,被稀里糊塗調到了京城,接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官職。
看起來唐毅是損失了,可是正因為他蹲了下來,才積蓄足夠的力量,下一步躍升在即,進入部堂一級,他就有資歷衝擊內閣,從此成為最有權勢的寥寥幾人。
唐毅能做到,自己做不到嗎?
胡宗憲思量了半天,卻只是一聲苦笑,「我只是三甲進士,不是翰林出身,沒機會入閣的。最多做幾年的兵部尚書,就致仕回家,終老泉林……」胡宗憲說的落寞傷心,唐毅也不知道如何反駁。
書房中又恢復了死一樣的沉寂。
只能聽到唐毅和胡宗憲的呼吸聲,一直悶坐著,外面濃雲密布,一陣風過後,鵝毛大雪,從天而降。
沒有多大一會兒,遍地都是白茫茫的。
胡宗憲起身向外面眺望,一陣歡笑聲,平安和戚安國跑了出來,兩個小傢伙穿得和棉花包兒似的,帶著鹿皮的帽子和手套,歡快地奔跑著,在地上留下一串腳印,很快又被雪給覆蓋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