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裴御史很清貧?」葉華斜了眼棺材,淡淡問道。
「一簞食,一瓢飲,在陋巷,人不堪其憂,回也不改其樂!」裴禹義正詞嚴道。
「先生是以顏回自比,不簡單啊!」葉華一伸手,「請進吧!」
裴禹愣了一下,他還不敢相信,葉華竟然會輕易放他進宮面君,沉吟了半晌,確定沒有阻攔之後,裴禹才挺直胸膛,昂然而入。
葉華笑呵呵在後面跟著,裴禹很容易就見到了柴榮,天子的臉色不太好,畢竟誰碰到了抬棺死諫的事情,都不會太高興。
「裴御史,朝廷不以言獲罪,先帝厚待言官,鼓勵上書進言,直指弊政。這是天子襟懷,偏偏有些小人,以直邀寵,肆無忌憚。對於心懷叵測的佞臣,朕向來是不會客氣的!」
柴榮就差直接跟裴禹說,別惹朕,不然我砍了你!
裴禹身體筆直,像是一支標槍。
聽皇帝說完,他突然雙膝跪倒,行了大禮之後,朗聲道:「臣今日面君,要陳奏三事,每一件都關乎社稷興衰,天下正道,身為臣子,不得不上奏天子,不奏就是不忠!」
柴榮呵呵兩聲,「好啊,朕洗耳恭聽,你能講出什麼高論!」
「陛下,臣要陳奏的第一件事是……」裴禹側目,掃了葉華一眼,而後道:「第一件事是請陛下降旨天下,春秋祭祀孔夫子!」
此言一出,不只是柴榮,就連葉華都眉頭緊皺!
郭威在日,已經斷了孔家傳承,裴禹今日卻提出祭祀孔子,真是膽大包天!
柴榮輕笑了一聲,「裴御史,你的主張總有理由吧?」
「有!」裴禹不慌不忙,「啟奏陛下,古今祀典,獨社稷、三皇與孔子通祀。天下民非社稷、三皇則無以生,非孔子之道則無以立。堯、舜、禹、湯、文、武、周公,皆聖人也。然發揮三綱五常之道,載之於經,儀範百王,師表萬世,使世愈降而人極不墜者,孔子力也。孔子以道設教,天下祀之,非祀其人,祀其教也,祀其道也。今使天下之人,讀其書,由其教,行其道,而不得舉其祀,非所以維人心、扶世教也……故此老臣懇請陛下降旨,在各州府軍縣,廣行祭祀大典,以正人心,興教化!」
柴榮沒有立刻答應,而是瞥了眼葉華,看他作何感謝。
葉華笑道:「陛下,裴御史要陳奏三事,不如聽他把另外兩件事也說說吧!」
「好,裴御史,你還有什麼要講?」
裴禹腰背筆直,聲音不變,繼續道:「臣的第二件事,是請陛下厚待士人,孟子有云:民之為道也,有恆產者有恆心,無恆產者無恆心。苟無恆心,放僻邪侈,無不為已。今聖天子在朝,士人在鄉,天子用士人,士人表率萬民,則天下大治,民富國強,懇請陛下深察!」
裴禹說完,停頓了一下,他滿以為柴榮和葉華會發難詰問,哪知道這對君臣都沒有開口,他只好繼續道:「臣要諫言的第三件事,是懇請陛下,廢繡衣使者!」
「理由?」柴榮用詞越發簡略,顯然已經到了震怒的邊緣。
裴禹暗暗咬牙,大聲道:「聖天子當以王道治國,不可以霸道害民!繡衣使者,不遵法令,肆意胡為,油烹活人,分而食之,其行若鬼!又大興冤獄,殘害無辜,已經是天怒人怨,萬民切齒,陛下如不肯斷然廢之,臣,臣唯恐陛下會重蹈覆轍!走上朱梁的老路!」
說到這裡的時候,裴禹是鬚髮皆乍,怒目橫眉。
同樣暴怒的還有柴榮,把他和殘暴的朱溫放在一起,誰聽了能高興!
皇帝的眼睛都能冒出火焰。
裴禹毫不畏懼,迎著柴榮的目光,痛心疾首道:「臣祖父一生清廉,天下皆知。結果朱溫聽信奸佞之言,將臣祖父,連同三十多位大臣一起殺害,棄屍黃河,結果又如何?」裴禹輕蔑一笑,「朱溫為親子所害,死後被掘屍,朱梁王朝灰飛煙滅,這就是天道有常,報應不爽,前事不忘後事之師,陛下,萬萬不可學朱溫啊!」
啪!
柴榮猛地一拍桌案,豁然站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