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大娘子看著蘇李氏的背影,忽然神情動了動。
蘇家不是小門小戶,蘇頌入仕近五十年,賞賜無數,不缺錢,但春衣就三百兩,現在看來,還著實誇張。
想著李家的事,蘇大娘子輕嘆了口氣,自語的道:「希望老東西能全身而退……」
自官家親政以來,倒下的相公不知道多少,蘇頌是唯一一個太皇太后時期的相公,蘇大娘子其實日夜擔心,擔心蘇家突然一天大禍臨頭。
如果像呂大防一樣,那真是覆滅大禍!
蘇頌坐在馬車上,馬車轉道御街,趕往貢院。
馬車裡的蘇頌,面沉如水,心頭不斷的轉著念頭。
他不清楚他的姻親李家這件事是否與章惇有關,但不管是與不是,他都要阻止。
一個小小開封府都能牽扯到他這個宰相,要是全國推行,能有幾個人跑的了?
不說那些人,就是『新黨』,章惇、蔡卞等人就乾淨嗎?天下有幾個人乾淨?!
另外,宮裡就乾淨嗎?官家就乾淨嗎?
或許官家年輕,剛剛親政,還沒來得及做什麼,但大宋歷代皇帝的事情,是不是要落在官家頭上?
如果查出了皇家那些齷齪事,那些皇莊,那些永業田,那些採買,其中的種種骯髒,朝廷該怎麼辦?
朝野又有多少人對此心知肚明?
他們在等嗎?在觀望嗎?
蘇頌抱著枴,心裡翻騰,一瞬萬千。
他必須要阻止章惇了,沒有任何私心。他這個歲數,已經不求其他,只希望天下太平無事,朝野和氣,百姓安居樂業。
「主君。」忽然間,前面駕車的管家停住馬車,拉開帘子低聲道。
蘇頌看了他一眼,撩開窗簾,就看到不遠處,趙煦與李清臣,沈括已經出了貢院,正在沿著御街,由南向北,似要回宮。
三人不知道在說什麼,有說有笑,似君臣之間沒有任何隔閡,十分親近。
蘇頌看著這一幕,不知道為什麼,本來沉重的心裡,忽然一松,仿佛巨石落地,面露笑容。
管家一怔,剛才還見主君陰沉著臉,現在怎麼又笑了?
蘇頌想了想,拄著拐杖下了馬車,道:「回去吧。」
管家很擔心,蘇頌的位置,其實比章惇危險,章惇縱然有再多的人彈劾,恨不得吃了他,但章惇有官家護著,沒人能把他怎麼樣。
他家這位主君則不同,蘇頌沒人護著,『新黨』對蘇頌的攻訐從未停過,不知道多少人想送這位『舊黨』魁首下獄,給章惇騰位置。
「主君……小心。」管家猶豫再三,還是小心翼翼的說道。
蘇頌擺了擺手,拄著拐杖,迎著趙煦走過去。
這時,趙煦正回頭看向李清臣,笑著說道:「李卿家當年文采斐然,與東坡先生不遑多讓,而今被俗務纏身,不如東坡先生高產啊。」
蘇軾的成就,幾乎是全方位的,詩詞歌賦,琴棋書畫,樣樣出眾。當年歐陽修若不是錯認蘇軾為他弟子曾鞏,蘇軾就是嘉佑二年的狀元了。
當初,歐陽修為朝廷選材,不拘一格,曾經判斷,在文學成就上能與蘇軾相提並論的,只有李清臣了。
但李清臣並不熱衷於琴棋書畫,詩詞這些,後世知道他的並不多,遠不如蘇軾。
李清臣微微一笑,道:「臣不如東坡。」
趙煦看著他,笑著點頭,道:「能坦然說出這樣的話來,卿家心胸,令朕佩服。」
沈括比李清臣,蘇軾要大一些,才華或許稍遜,卻也是大才,聽著不自覺摸著鬍鬚,道:「官家,臣認為,詩詞歌賦這些終究是小道,蘇東坡性格執拗,不撞南牆不回頭,怕是只能寄情於山水了。」
蘇軾是當今文壇大家,在文道昌盛的大宋,自有無數人相望。偏偏他又不容於『新舊』兩黨,誰執政都不會放過他。
歷史上的蘇軾,被遠放到詹州,也就是後世的海南島,最偏遠之地,那是朝廷對朝臣最嚴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