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拯已經連續十天奔波半個月,整個人瘦得脫了相,顴骨高挺,眼窩深陷,腦門又寬又大,眼睛宛如鬼火,凶戾可怖……包大人也不想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,可實在是肩頭的壓力太大了。
夏竦死的瀟灑乾脆,朝堂袞袞諸公,為了幾把椅子,打頭破臉,搶得你死我活,奇謀百出,勾心鬥角,每一招每一式,羚羊掛角,什麼李代桃僵,以退為進,上房抽梯,含沙射影,瞞天過海,無不讓人驚嘆。可唯獨沒人關心那些災民,好多人聽說商胡口塞上了,又能重新回家了。
雖然夏竦把地都給賣了,但是當個佃農總行吧,不求吃乾的,有口粥,餓不死就行!總是盯著卞粱的人,無法體會百姓的艱難和卑微。
他們扶老攜幼,當看到河水消退的時候,忘乎所以,大聲歡呼。
各大家族也迫不及待挖溝排水,平整土地,哪知道不到半天的時間,商胡口決堤,黃河水再度襲來,來不及逃走的百姓,足有五六千人,被河水捲走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百姓徹底怕了,遍觀河北各地,唯獨包拯救災的本事最強,滄州成績最卓著,各方流民像是瘋了一樣,湧入瀛洲府,涌到包拯的治下。
「二郎,咳咳……」包拯的聲音格外沙啞,他苦笑道:「這次過來,我不敢奢求什麼,二郎若是覺得還有餘力,就幫幫流民吧,畢竟他們也是你的父老鄉親……」
包拯說這話的時候,臊得老臉通紅,也幸好他是個黑臉,外人看不出來什麼變化,只是這心裡頭的羞愧真是讓人無地自容。
朝廷諸公忙著爭權奪勢,互相傾軋,百萬流民,無人安置,偏偏官倉又是空的。包拯越發感到無力。
這就是聖天子在位,諸君子柄國的太平盛世嗎?
別自欺欺人了,文恬武嬉,利慾薰心,想為百姓做點實事,太難了。
包黑子漸漸握緊了拳頭,指甲深深刺入掌心,唯有身體的疼痛,能讓包拯感到一絲清醒。
「包大人,你是不是覺得身為一個文官,士農工商之首,此刻無比的羞愧,甚至無地自容!」
包拯猛地轉頭,怒視著王寧安。
這一次王二郎沒有害怕包拯,而是迎著包拯的目光,和他對視。
包拯敗了,第一次敗了,以往他都十分自信,道理在自己的手上,只是這一次……理直才能氣壯,包黑子膽怯了。
「你說的對,不過這話你也就和老夫說,千萬不要和第二個人講,後果如何,你清楚!」
「我當然清楚,無非是成為士人集團的公敵而已!」
王寧安微微一笑,「包大人,無論是醉翁,還是晏相公,都幾次透露,想要收我為徒,你知道我為何拒絕他們嗎?」
「你看不上他們唄!」包拯呵呵一笑,「王二郎自視甚高,等閒人物豈會放在眼裡。」
「包大人,你錯了,醉翁和晏相公可不是尋常人物,整個大宋,能比他們兩位強的,實在是不多。」
「那你為何?」包拯不解。
王寧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,笑道:「包大人,我是擔心自己,以我的性格,如果投身二位的門下,幾年之後,或許就能考中進士,然後入仕為官。再過十年二十年,我也有機會宰執天下。包大人不會以為我是吹牛吧?」
「不,你還說少了,就算你現在的本事,也非老夫能比,等你當了官,翻手為雲覆手為雨,縱橫捭闔,十年之內,官場諸公,皆不足論也。」
「多謝包大人抬愛。」王寧安自嘲一笑,「正因為這條路太容易,我才真怕自己變成了第二個夏竦,不對,我應該比他可怕多了!陰謀詭計,權術算計,拉幫結派,互相傾軋……如果這一輩子,都沉浸在這些之中,試問人生,還有什麼意義?」
王寧安突然緊握著拳頭,聲色俱厲,大聲怒道:「我不想有朝一日,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!我寧可一輩子不當官,也不會當一個被人鄙夷的人!包大人你來找我,其實你不來,我也要找你,河北百萬父老,我王寧安絕不會袖手旁觀!」
震驚,除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