將胸中憤懣吐露而出後,這漢子看著眼前目光中尚且帶著些許懵懂的幼童,咧了咧嘴蹲下身子,對著自家兒子開口叮囑道:
「孩子,你記住。」
「咱們北涼城誰都可以沒有,但唯獨不能沒有一個人,那就是北涼王洛離。」
「如果沒有當年那個一匹駿馬入城關的少年,沒有他以一介微末之身,重聚北涼軍魂,我北涼城估計早就被塞外蠻夷攻破了,哪裡還能有今日之景!」
十餘年前這座北涼城,其實除卻只是一座城池之外,還有一道別的身份。
那就是大夏北境邊州,涼州的都城!
可因夏朝常年積弱,將領無能,再加上中樞對於邊疆的不看重。
到了十年前的時候,整個涼州領土已經丟失了大半,只餘下一座靠近南境的北涼都城,還在孤零零的堅持,抵禦著來自北方塞外蠻夷的進攻。
按照當時夏朝的看法,是準備直接放棄涼州。
畢竟涼州地廣人稀,苦寒之地,誕生不了底蘊深厚的世家和宗門。
在那朝堂之上的袞袞諸公眼裡,涼州不過只是一群泥腿子的聚集之地罷了,即使放棄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。
涼州半壁江山淪陷之後,只餘下一座北涼城還在前線抗著。
當時就連大夏邊軍都放棄了戍守,接到命令撤離涼州積蓄實力,準備重新築就一道防線,在後方繼續抵禦金狼王庭的進攻。
所有人都認為,北涼淪陷已成定局。
除了那個一襲白衣入城來,正值風華正茂的北涼王外。
一個人,帶著一城不願拋棄故土的泥腿子,拿起武器,上了城牆保家衛國。
整整十年!
縱使那金狼王庭草原鐵騎當世無匹,聞名諸國未嘗一敗,也終究在這北涼城頭之前折戟沉沙!
任他鐵騎再是鋒芒,整整十年在這北涼打了不下數十場戰役,又能如何?
千軍萬馬,難破我北涼刀鋒!
王爺十年來與他們同吃同住,共同訓練,從一介普通皇子的身份,一步步走到受封王爵,天知道他受了多少苦,為這北涼付出了多少!
是洛離耗費千辛萬苦,保住了整個北涼人的家園。
歲月靜好,是有人為他們拼出來的。
那在王上身有危難之際,整個北涼的百姓,又怎麼能苟且偷生,做那畏首畏尾之輩?
須知道自那大夏邊軍撤離,放棄整個北涼州開始,所有的北涼軍民心中便只有家,沒有國了!
他們的王,只能是北涼王!
現如今王上要舉刀揭竿而起,向著所謂的夏京討個公道。
那他們這些承受恩祿的下屬,也當提起懸掛在牆頭之上的北涼刀,來做這王駕先驅!
此去王都三千里,旌旗十萬斬閻羅!
就是不知道,那些嬌生慣養的中央兵馬,是不是他們這些飽經風霜的北涼軍之敵!
...
北涼城,一棟閣樓之上。
有兩道身影對坐,案桌上擺放著冒出熱氣的茶水。
一者面容蒼老,身著布衣,另一人則白袍披身,面貌俊美且威嚴。
而閣樓之外,北涼磨刀之聲綿延不絕。
「這十年來,王爺你確實是盡得民心。」
「郡主十年前就能具備慧眼,提前助王爺你一臂之力,當時老夫還納悶,為什麼要如此看重於你。」
「但現在看來,倒是老夫我走眼了。」
撫了撫下頜長須,這負劍老者轉頭看著那閣樓之外,整個北涼士氣激昂的場景,有些感慨的向著對坐的年輕人開口說道。
「李老過獎了。」
「生於皇家,做個閒散王爺,整日偎紅倚翠犬馬聲色,也算是逍遙自在無拘無束,這般生活難道不好麼?」
「如果可以,本王其實也並不想走到今天這一步。」
「實乃是境況所迫,不得不為啊...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