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個童子。
司丞一皺眉,見那童子雙手攏袖,垂著眼帘,一幅事不關己的倨傲模樣。
老者沒聽到似的,移目看向院子裡含苞待放的一株桃花,「算來桃止節還有半月即至,聽說聖人今歲要西行大祭桃都山。這節骨眼上,可出不得亂子。」
東風從窗間穿堂而過,堂側的一溜黑旗輕輕搖晃,司丞一下冷汗涔涔。
這位沈公離京前是翰林待詔,官不算高,卻是天子近臣,他既然說聖人要西行,肯定是得到消息了。
司丞坐在椅子上遲疑了一下,眼神一下就變得如背後那張真靈圖裡的三十六臂降魔神君一般冷峻,穩穩按住殺氣騰騰的虎頭扶手,「郭都尉,緝妖吏是你管著,此案能有多少把握?」
都尉暗嘆好演技,答道「往好了想,兩成。」
司丞劍眉一挑。
都尉解釋道「那些成了氣候的妖魔心智不下於人,又身具妖異之能,極難對付。司里的緝妖吏畢竟未能修行真法,要命的是經驗不足……」
沒等司丞發作,都尉又說,「不過屬下想起一個人,這人應該能幫上忙,只是他……」他看了一眼老者,「他尚在獄中。」
司丞一愣,臉色沉了下來「左道妖人?」
都尉低頭不語,老者身邊的那個少年卻一下睜開眼睛,劍一般的射向郭洵。
司丞少頃才緩緩道「若用了左道妖人,不論結果,神咤司都失了威嚴。」
老者卻頗有興味「郭都尉真是語出驚人,想必你有你的道理,不妨說來聽聽。」
都尉道「此人精通志怪之學。」
「只是如此嗎?」
「有他相助,至少有五成把握破案。」
「哦?」老者轉頭看向司丞,「孫司丞的意思呢?」
司丞正色道「事關重大,還請沈公定奪。」
老者知道司丞的用意,搖頭道「神咤司辦案,我不便干涉。」但也沒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讓人心寒,「不過調用左道妖人,於情於理都不妥,我卻有監察之責,狸兒。」
少年把身子側向老者,「沈公。」
老者取下腰牌,少年雙手接住。
「代我監察此案。」
……
陰雨連綿不絕,把圜土上的厚瓦洗得黑亮森然。
神咤司西側,號稱地上森羅的監牢外,郭洵給少年打著油紙傘,心頭不禁有些憋屈。
堂堂神咤司都尉,混跡玄都十二年,也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。但今日被司丞的當面呵斥也就罷了,到頭來卻還要給一個不過十多歲的少年打傘,真是越活越回去了。
但貴人近侍最是難纏,何況,單看剛才老者的態度就知道這少年備受寵愛,以至於放心地把自己那塊正面刻著「劍南道」,反面刻著「直指鶴衣使者」的腰牌交給少年。
持此腰牌,少年便有了包括但不限於「直接調查劍南道諸州案件」等一系列大權,這樣一來,玄都城裡和巫蠱鬼狐之事有關的犯人,都盡數任其處置。
能混到神咤司都尉的位子,郭洵把能屈能伸的功夫練得爐火純青,給一個童子打傘,姑且當作尊老愛幼了,這樣一想,也就能無視童子眼眸睥睨間的傲氣,還能不時陪個渾然天成的笑臉。
「你剛才說。」少年走得不緊不慢,「叫李蟬是吧?」
都尉回答「是叫李蟬。」
少年頭也不轉地問「他犯了什麼事啊?」
都尉想了想「這卻說來話長。」
少年自顧自道「我在倒從未親眼見過左道妖人,只是聽說,有人煉青蚨錢擾亂市井,有人採生折割,變人做畜,剝皮換面,養鬼害人,無所不用其極。」
「小郎君聽說的這些,還不算最陰險的,旁門左道之術有萬千種,大庸律就算再增厚十倍,都罰不過來,故而只要是修習旁門左道之術的,都以左道妖人論處。」
「我還聽說,有的左道妖人只是學了禁術,不曾害人。」
郭洵暗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