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清二楚……白敬恩不是一個人,而是一群人,說他們忠於元廷吧,他們也未必願意替元廷去死。說他們可以拉攏吧,他們又自恃身份,想要繼續當人上人,作威作福。怎麼形容他們呢?」
張希孟斟酌了片刻,突然想到了一句話,忍不住笑道:「或許這就是一群矯情的賤人吧!」
張希孟此話出口,便是一直看著的羅貫中都瞪大了眼睛,好精闢的總結啊!
必須記下來,以後寫書用得上!
朱元璋自然是大喜過望,小先生就是犀利!不過老朱稍微斟酌一下,似乎品味到了更深的東西。
「先生,咱出身低微,曾經是要飯的和尚,人家看不起咱,似乎也有道理。」
張希孟笑道:「主公,這豈止是有道理,簡直是大大有理。論起來,咱們和元廷的仇,未必大過和這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的仇啊!」
話音不高,卻宛如驚雷炸響。
張希孟再次點破了要害。
元末的紅巾軍起義,自然有虎賁三千直抵幽燕之地,驅逐胡虜,恢復中華的意思在……但既然作為一場農民起義,天然就包含反對世家地主,要求均貧富,耕者有其田的主張在內。
而且在某種情況下,後者要遠遠比前者更重要!
白敬恩作為元廷的知府,地位身價比起李善長要高得多,李善長尚且經過了敲打,才一心配合老朱。白敬恩可是沒有那麼容易認可朱元璋,甚至乾脆說,他們兩個水火不同爐。
當然了,朱元璋也有可能挽回白敬恩的心。
那就是向宋江一樣,動不動納頭就拜。高官厚祿,當成祖宗供著,保證榮華富貴……或許還能換來白敬恩的效忠。
不過他也未必實心實意,多半會指指點點,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。
朱元璋沉吟再三,反覆思索,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,他悟了!
剛剛還滿腹的怨氣,竟然消失了不少,他不再生氣,只是覺得白敬恩可鄙可憎,是個十足的小人。
歷史上,老朱在奪得天下之後,手下極度缺少文臣,就四處徵召……恰巧有個叫夏伯啟的人,叔侄都頗有賢名,老朱興沖沖請他們出山做官,結果這對叔侄商議了一下,乾脆把大拇指切斷了。
瞧瞧吧,我們都是殘疾人了,沒法做事,用不著接受徵召。
面對此情此景,老朱氣炸了肺,他的狠勁也上來了,把叔侄提到了京城,發生了一個名場面:老朱質問夏伯啟,天下動盪,你們叔侄在哪裡?
如果帶著老父一起奔波逃難,會不會攙扶老父?
如今天下太平了,你們在家鄉安心教書,安然恬適,你們懂不懂什麼叫做再生父母?
老朱的意思很明白,你們叔侄在戰亂之中,如同浮萍一般,孤苦無依,愁苦交加。是朕統一了天下,給了百姓安康,你們才能苟延殘喘到了今天。
朕為君父,對你們有再造之恩,讓你們出來為官,是瞧得起你們。
你們卻不願意報答君父,寧可把手指頭砍掉了,也不想當朕的官。
好啊,你們不願意當官,不思報恩,那就不要活在世上。
老朱一氣之下,把夏家叔侄都給砍了,又抄了他們的家。
這件事對老朱的打擊非常大……他寫進了《大誥》,還曾經質問群臣,離亂的年月,如果有俠士幫忙,百姓都會感恩戴德,永世不忘。朕打跑了元廷,一統天下,怎麼就有那麼多人,不知道感恩戴德?
難道是良心都被狗吃了嗎?
彼時的老朱還有些迷茫,想不清楚其中的根源,但是卻不妨礙他愈發憎惡官吏,遇到貪官污吏,絕不留情,不光要殺,還要剝皮實草,警示世人。
其實作為一個後來人,老朱的困惑很容易解釋。
在滅元興明的過程中,雖然老朱有大功於天下蒼生,但是有一些依附在元廷身上的髒東西,不願意承認老朱。
這不只是老朱出身卑微,更是因為他奉行的大多數政策,是傾向於小民百姓的。